圣堂教廷总部,【真理之眼】监控中心。

晚间,这里亮如白昼。无数枚悬浮在空中的圣言水晶,正以恒定的频率嗡鸣着,它们是遍布大陆的圣力网络的神经末梢。突然,位于中心的一枚主水晶迸发出刺耳的尖啸,其光芒由柔和的乳白转为灼目的赤金。

最高警报。

所有神官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,惊骇地望向中央。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在巨大的光幕上,最终汇聚成一个清晰无误的标识:“第三类良性奇迹信标”。地点:风吹沙城。能量模式分析图在标识旁缓缓展开,那是一条纯净、磅礴到近乎神圣的曲线,但它的律动频率,却与教廷最高机密档案中,代号“无光之渊”的魔王级力量,存在着惊人的相似性。

身穿调查官白甲的塞拉菲娜站在光幕前,亚麻色短发下的眼眸锐利如冰。她不需要看那复杂的能量曲线,只在看到“风吹沙城”这个名字时,指节就已无声地捏紧。十年前,她的家人就在那场席卷世界的战争中化为灰烬。

“能量性质‘良性’,但源头未知,且具备法则扭曲特征。”一位年长的神官沉声分析,“这不属于任何一位正序神祇。”

“邪恶总是善于伪装。”塞拉菲娜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,冰冷得如同淬火的利刃。她想起了废墟中母亲冰冷的手,那场由魔王引发的灾难,起初也是以“解放”和“新生”的谎言作为序曲的。

她向前一步,直视着主持会议的主教:“我请求前往调查。”

在大陆的另一端,某个不为人知的地下祭坛,污浊的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陈旧血腥混合的气味。

前魔王领主墨菲斯,正跪在一池翻滚的黑曜石粉末前。他将自己恶魔的血液滴入池中,低声念诵着古老的咒文。粉末剧烈翻腾,缓缓在他眼前构筑出一幅模糊的景象——无数花朵在摇曳,仿佛在朝拜,在歌唱。

那并非凡人能听见的歌声,而是一种跨越空间的法则共鸣。墨菲斯几乎无法呼吸,他那颗沉寂了十年的心脏狂乱地搏动起来。他没有看到什么能量数据,他只看到了神迹。

万物朝贺,百卉共鸣。这是至高君主即将从假死的沉睡中苏醒,重掌灭世权柄的终极预兆!

“吾主……”他激动得浑身颤抖,泪水混合着狂喜从他伪装成人类的脸上滑落。

他必须去!必须第一个迎接吾主的君临!


第二天上午十点,风吹沙城商业街。

一家新开的杂货店门口,挂上了“今日开张”的木牌。店主是一个体态臃肿、表情严肃的中年男人,穿着一身得体的商人服饰,却画蛇添足地搭配了一个艳俗的紫色领结和一对骷髅头袖扣,显得滑稽又可疑。

正是伪装潜入的墨菲斯。

为了探查这座在他心中已然是“新魔都”的圣城防御,他决定进行一次小小的试探。他悄然走进店铺后的阴暗小巷,从袖中释放出一只由纯粹恶魔之力构成的侦测探针。那是一只指甲盖大小的、宛如黑曜石蜘蛛般的炼金造物,无声地落在地上,八条腿飞快地朝着城主府的方向爬去。

墨菲斯回到店内,凝视着一颗水晶球,探针的视角清晰地呈现在其中。然而,就在探针爬过另一条小巷的拐角时,一个半透明的、果冻状的蓝色物体慢悠悠地滚了过来。

那是一个史莱姆居民,正享受着饭后的滚动消食。它看到了那个在地上快速爬动的东西,黑色的,亮晶晶的。它的核心里冒出一个单纯的念头:黑色果冻?

在墨菲斯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,史莱姆猛地一弹,将那只蕴含着精纯恶魔之力的探针一口吞了下去,还满足地晃了晃,打了个轻微的饱嗝。

水晶球里的画面瞬间中断。

墨菲斯呆立在原地。他预想过探针被魔法陷阱摧毁,被巡逻的守卫踩碎,甚至被某种神圣结界净化,但他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。

他的大脑飞速运转。一个最弱小、最无害的史莱姆……轻易地……吞噬了相当于一名恶魔守卫力量核心的探针?而且看起来毫发无损,甚至像吃了颗糖豆?

巨大的震撼之后,是更为巨大的狂热。他瞬间脑补出了一整套逻辑:这不是普通的史莱姆!这是在吾主神威沐浴下,连血脉都得到升华的神圣史莱姆!这座城市,一草一木,一砖一瓦,乃至最卑微的居民,都已化为神域的一部分!

“神……神威如狱!”他喃喃自语,对阿诺的敬畏之心,瞬间攀升到了一个荒谬的顶峰。


上午十一点,城主府图书馆。

阿诺正对着一张羊皮纸发愁,上面罗列着面包生日派对的菜单。他用羽毛笔的末端一下下敲着桌面,眉头紧锁。

“蛋糕……到底是草莓味还是巧克力味?”他陷入了堪比决定世界存亡的终极抉择。草莓是面包的最爱,但巧克力似乎更符合派对的隆重氛围。

一道优雅而清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,打断了他的思绪。

“如果我是你,我现在烦恼的,应该是自己的脑袋会不会在三天后被挂在圣堂的审判柱上。”

阿诺猛地回头,看见莉莉丝正抱着一本厚重的古籍,悄无声息地站在书架的阴影里。这位风吹沙城的图书馆长,前魅魔女王,戴着金边眼镜,神情一如既往的知性,只是镜片后的眼神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头痛。

“你的父爱快把圣堂教廷的眼珠子都闪瞎了。”她走上前来,将书放在桌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
阿诺的焦虑瞬间从蛋糕转移到了生死存亡。

莉莉丝的手指在书的封面上轻轻一点,语气精准得像在宣读一份报告:“昨天上午八点零七分,【真理之眼】网络捕捉到一次‘第三类良性奇迹信标’。教廷最顶尖的那些‘猎犬’,对这种能量模式的熟悉程度,可能比你对自己女儿的涂鸦还要深。”

她的用词,精确而致命,每一个都像钉子一样敲进阿诺的心里。他知道,莉莉丝口中的信息绝非猜测。

“他们会派谁来?”阿诺的声音有些干涩。

“不是军队,那会引起恐慌。”莉莉丝推了推眼镜,“根据他们的行动准则,大概率会是一位嗅觉最灵敏的‘调查官’,以学者之类的身份潜入,来确认灯塔下面,到底藏着什么。”

警告已经足够清晰。风吹沙城,被盯上了。

阿诺颓然坐回椅子里,感觉比昨天熄灭全城花朵的歌声时还要疲惫。那份对生日派对的偏执和期待,此刻被冰冷的现实冲刷得一干二净。

“我控制不了。”他低声说,向这位唯一知情的旧部下坦白了自己的无助,“它就像我的呼吸,我的心跳。我越是爱她,它就越是失控。”


几乎在同一时间,风吹沙城的城门口。

一位亚麻色短发的年轻“学者”办理了入城登记,登记册上写着她的名字:塞拉菲娜,专业是古代建筑学研究。

她礼貌地向守卫道谢,抬头看向这座由昔日魔王堡垒改造而成的城市。哥特式的峥嵘与重建后的生活气息古怪地交融在一起,表面一片祥和。

但塞拉菲娜的目光里没有半分欣赏。她的眼神锐利得如同鹰隼,扫过街道上混居的各种族居民,扫过那些建筑上残留的旧日痕迹,也扫过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、尚未完全消散的法则余韵。

如同猎犬嗅到了猎物的气息。

她的搜寻,开始了。